成都茶館里，藏著中國年的味道

　　“成都，一城居民半茶客?！?/p>

　　這句話形容的是成都人對茶館的酷愛

　　說起成都茶館里的年味

　　有一種說法很形象

　　“成都人的新春

　　是從蓋碗茶揭蓋的脆響開始的?！?/p>

　　成都觀音閣百年老茶館。劉忠俊 攝

　　是茶館，也是民俗殿堂

　　從春節到元宵節，成都茶館會變身民俗殿堂。

　　說書人的醒木一響，《成都年俗考》里的“祭灶”“掃揚塵”化作鮮活故事。金錢板藝人用竹板敲出《鬧新春》的歡快節奏。

　　在糖畫藝人手下，糖勺就是畫筆，茶桌就是畫布。在過去，茶館糖畫要應景——初一到初七，每天換生肖，初八改畫茶壺討彩頭。

　　成都鶴鳴茶舍，游客觀看長嘴壺茶藝。安源 攝

　　更引人注目的，是行云流水的長嘴壺茶藝?！膀札埑鏊?！懷中抱月！”在成都人民公園鶴鳴茶舍，長嘴壺茶藝非遺代表性傳承人李婉婉一招一式引來喝彩。

　　而在成都觀音閣百年老茶館，老板李強除了在大年初一早上祭天地，還會在每個茶碗里放一顆青果(青橄欖)，“年輕人不懂這顆青果的寓意，但老人們就認這個傳統?！?/p>

　　為什么要放青果？李強說，在民間，茶碗里浮兩枚青橄欖，取“咬得春來”的好彩頭。

　　成都觀音閣百年老茶館。劉忠俊 攝

　　不過也有另一種說法。作家沙汀曾在小說中描繪四川茶館的民俗“茶碗里沉一顆青果，是老茶客才懂的講究，一口苦，二口回甘，日子就是這么熬出來的?！?/p>

　　更不要說，哪怕是一套三才蓋碗，也涵蓋著人生奧義：蓋為天，船為地，碗是人，喝茶便是天地人的共鳴。

　　成都觀音閣百年老茶館。劉忠俊 攝

　　茉莉花茶，刻進DNA的成都味

　　在成都老茶館，茉莉花茶獨占鰲頭，以物廉價美著稱。茉莉花茶中，又以“三花”最受歡迎。

　　“三花”是三級茉莉花茶的簡稱，誕生于計劃經濟時代。當時國家將茉莉花茶按品質分為五個等級，三級茶因價廉味醇成為市民主流選擇。成都人用方言昵稱消解了等級標簽，反倒讓“三花”成了整座城市的集體記憶。

　　成都一茶館內，坐滿了“圍爐煮茶”的顧客。安源 攝

　　“三花茶”的原料很講究：茶胚選用雅安、峨眉山一帶的烘青綠茶，茉莉花則來自“中國茉莉之鄉”廣西橫縣。需經過至少三次窨制——讓茶葉在夜間吸收茉莉鮮花香氣，白日篩去萎花，如此反復，方成“冰糖甜、蘭花香、綠葉底”的經典風味。

　　“三花茶”還蘊含著“人人平等”的意味。還是成都觀音閣百年老茶館，只賣“三花茶”，沒有其他品種。李強說：“茶館講究一個平等，不管你是販夫走卒還是達官顯貴，來了就只有這一種茶。想喝更好的？沒有！”

　　成都觀音閣百年老茶館。劉忠俊 攝

　　三花一開，年就來了?！叭ú琛笔仟殞儆诶铣啥既说拇汗潈x式，也早已刻進成都人的DNA里。作家西門媚在《成都茶事》中寫道：“放學路上花五分錢喝碗三花，茶渣嚼著吃，茉莉香能從牙縫香到夢里?！?/p>

　　這種帶著粗糲感的茶香，與竹椅、銅壺、瓜子殼共同構成了成都茶館的煙火底色和新春年味。

　　成都鶴鳴茶舍。安源 攝

　　茶碗里，藏著市井生活的根脈

　　作為成都人的集體客廳，成都茶館最重要的功能是社交空間，尤其是對于老年人。這里不僅是他們的日常，更是他們的精神世界。

　　在成都觀音閣百年老茶館，本地老人喝茶只收一塊錢，20多年未漲價——1995年3毛錢一碗、1998年漲到5毛錢、2003年漲到一塊，再沒變過。茶館老板李強說，“有些老人90多歲了，每天走幾公里來喝茶，你說我能漲價？”

　　四川成都，老茶館內打牌的老茶客。劉忠俊 攝

　　李強的這份“固執”里，藏著市井生活的根脈。巴蜀文化學者袁庭棟說，茶館不僅是四川市井生活的縮影，更是維系社會關系的紐帶，“一碗茶的價格，是一把量度世道人心的尺子?！?/p>

　　而在歷史學者王笛看來，茶館是觀察成都社會的一個窗口。這里絕不僅限于“喝一碗茶”這樣簡單解決生理需求的場所，它是信息流通之地，是文人墨客會友之所，是活躍的社區中心，是社會縮影、生活切片，也是承載著茶文化、讓成都區別于其他都市的符號。

　　游客在鶴鳴茶社體驗采耳。安源 攝

　　因此，要感受獨特的成都年味，不妨循著老茶客的足跡，在竹影婆娑間品一口時光釀造的茶湯。正如作家流沙河所言，在成都，在那些鱗次櫛比的茶館里，“最能讀懂當代巴蜀文化現況”。

　　是啊，成都茶館蓋碗里沉浮的，何止是茶葉，分明是一座城市的千年呼吸。

　　記者：王鵬

　　來源：中新社微信公眾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