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站在先生的遺像前,除了陰陽兩隔的痛苦和欲哭無淚的無助,悵然若失也突如其來。夜寒窗,夢迷茫,往事隨風追憶忙。
陳慶英先生與他的4個博士合影,左起趙桐華(2008級)、王曉晶(2007級)、羅旦(2007級)、金雷(2006級)。
第一次聽到“陳慶英”這個陌生的名字,是2006年從鄭德強先生那里。他鼓勵我考博士,深入學習藏學,導師就找陳慶英,理由是先生是“三好生”:人品好、學問好、酒量好。從2007年成為先生的第一個也是唯一的藏族弟子到今天,鄭先生當年的評價,還算客觀,除了酒量好這一條。先生氣質儒雅、性情謙和,不過江湖傳聞先生酒量曾經是如何如何地傲視群雄,可惜我從沒有目睹過先生觥籌交錯、把酒言歡的“盛況”,據說是因為腸胃的原因不喝了??墒?,另外兩條,令我感受頗深,也一直深深地影響著我、鼓勵著我。
要知道當年作為先生的第一個藏族弟子,他對我的期望值,尤其是在藏文方面的期望值非常高。然而,當“見識”了我的三腳貓藏文,他手上的香煙一根接一根,臉上的笑容依舊,卻半天沒有說一句話。過了很久,先生問我有沒有破釜沉舟深入學習的勇氣,我斬釘截鐵地回答,總算讓先生眼神里又有了光芒。
從此,讀博的許多時間都是在先生填滿書籍的辦公室里度過的。藏族歷史、文化、宗教、文獻等方面的知識,先生總是信手拈來,對我循循善誘。正所謂“智者促膝對座談,自能另辟智慧徑”。在先生為我言傳身教之際,經常會有全國各地慕名而來的青年學生前來請教。于是,先生就會對我這個“編內學生”按下暫停鍵,轉而不厭其煩地指導“編外學生”,等對方完全理解了、吃透了,才又笑瞇瞇地對“編內學生”按下重啟鍵。除了這樣一對一的室內教學,先生也經常鼓勵我們四個弟子去北大、人大等高校旁聽講座,還時不時帶我們去雍和宮、白塔寺、故宮、樂山大佛等文物單位進行現場教學,或者安排我們做博士答辯會記錄員,為畢業做準備。
功夫不負有心人,在先生的悉心指導下,我們幾人均成績優秀如期畢業。就我而言,畢業前后,我的四本藏學成果也得以出版。畢業之際,先生推薦我到哈佛大學燕京學院繼續做博士后,認為藏學學者必須走出國門獲得一番歷練,才能找準定位、找到發力點。雖然未能如先生所愿,可是先生的知遇之恩永生難忘。
“平生不下淚,于此泣無窮”。此前,我的新書本想請先生作序,可因為健康原因,先生婉言謝絕;2021年中國藏學研究中心準備在先生80歲之際,舉辦“陳慶英先生學術研討會”,我們幾位弟子也接到了預通知,可因為疫情的反復,只能作罷;2022年,在成都過春節期間,我準備帶兒子去邛崍給先生拜年,可先生偶染風寒,我們未能成行。盡管如此,我堅信,一定會盼到同先生的歡聚,可如今等來的卻是“一片傷心畫不成”。
誠然此刻心字已成灰,然能同先生的至親一道送別先生最后一程是何等難得?!肚灏揞愨n》云:“所謂喜喪者,則以死者之福壽兼備為可喜也?!崩媳本┤酥^“喜喪”是“福壽全歸”。在西藏,先生應當就是那群身穿福壽日月衣、笑意盈盈漫步八廓街頭老人中的一位。
人世滄桑終坦蕩,天堂無恙,愿康平。(中國西藏網 特約撰稿人/羅旦 博士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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