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風雪征程憶當年】86歲“珞域文化搶救者”冀文正:我曾是十八軍(上)
【編者按】新中國成立之初,為了祖國的統一,人民的解放,中國人民解放軍西南軍區和西北軍區派出部隊,執行中央決策,從四川、青海、新疆、云南四個方向向西藏挺進。進軍西藏、經營西藏的任務主要交由十八軍。進軍西藏的先驅們用他們的青春、熱血甚至生命書寫的故事雖早已遠去,但其內涵卻依舊激蕩人心。那個特殊年代里,那段走進西藏、建設高原的故事,今天正由親身經歷者、參與者和記錄者娓娓道來,雖歷久卻彌新。
中國西藏網訊 雅魯藏布江,發源于海拔5600米的杰瑪央宗冰川,自西向東,貫穿西藏大部分地區,一路奔流2057公里,形成世界第一大峽谷——雅魯藏布大峽谷,在南迦巴瓦掉頭南下,從墨脫縣海拔僅有152米的“中國雨都”巴昔卡流出西藏。
過去有人說,墨脫縣是“隱秘的蓮花”“高原孤島”,究其根本原因,是因為墨脫長久以來被峽谷的層巒疊嶂所包圍,又處在喜馬拉雅斷裂帶上,天險阻擋了人們來往的腳步。
圖為年輕的十八軍戰士冀文正。圖片由冀文正提供
圖為86歲的冀文正。攝影:李元梅
心之所系:“蓮花秘境”是他一生的牽掛
1954年9月,解放軍第十八軍一部向墨脫進發。翻越喜馬拉雅山,克服了嚴寒、饑餓和缺氧的考驗之后,十八軍戰士冀文正進入了墨脫縣城。
墨脫生活著門巴族、珞巴族,兩個民族都只有語言沒有文字,這意味著每少一個人,就會有一些鮮活的東西從這個世界上永久消失。冀文正敏銳地意識到,這里的“珞域文化”是人類文明的活化石。有意無意間,這位十八軍戰士走上了人類學研究的道路,在長期從事民政和宣傳工作之余,他開始自發地用文字和照片記錄這里獨有的文化。
圖為1957年9月,漢族記者同珞巴族、門巴族獵人合影。攝影:冀文正
圖為冀文正的部分著書。圖片由冀文正提供
歷經近半個世紀,冀文正28次徒步翻越喜馬拉雅山,8次穿越雅魯藏布大峽谷,搜集了500多萬字珞巴族、門巴族民間文化資料,著書28部,己出版24部(基本是自費出書)。其中的兩本藏文書籍——《珞巴族門巴族歌謠》《珞巴族門巴族諺語》,內容是由冀文正搜集、整理、翻譯成漢文后,又譯為藏文。
如今,面對記者,白發蒼蒼的冀文正,用帶著河南口音的普通話驕傲地說:“在西藏47年間,我學會了藏語文、珞巴語、門巴語,從來沒有配過翻譯人員?!?/p>
1933年生于河南省鄧州市一個佃農家庭的冀文正,何以從一名普通的十八軍戰士,成長為“珞域文化搶救者”,并被譽為“珞域文化第一人”?一切還要從1950年講起……
圖為1949年冬攝于貴陽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八軍隨營學校畢業照,前排左九為冀文正。圖片由冀文正提供
臨危受命:西藏在哪里?
1950年1月,十八軍接受了進軍西藏的光榮任務。
當時,十八軍經過幾千里的長途跋涉,配合兄弟部隊完成了解放大西南的任務。剛宣布安家在物產富饒、風光秀麗的川南地區,卻來了個180度的急轉彎,進軍遙遠、陌生、神秘的西藏。部隊的思想產生了波動,戀家思鄉、貪圖享受、不愿再過艱苦生活的想法增多,甚至還有開小差的。
冀文正回憶道:“曾經,我在小學地理課上對西藏有過最初的了解,我知道它在祖國的西部,高寒、缺氧。十八軍戰士大多是農民出身,沒讀過書,不識字,一聽說要進軍西藏,紛紛猜測西藏在哪里,有人說西藏在天邊,要走3年才能到,在那里尿個尿,馬上就能結成冰棍?!?/p>
思想動員:進軍西藏,邊疆為家
根據第二野戰軍和西南軍區劉、鄧首長簽發的《解放西藏進軍政治動員令》中“深刻認識解放西藏的偉大政治意義,勇敢地擔負起這個光榮的任務。同時也要認識到進軍西藏將要遇到許多的困難,從思想上、組織上、工作上做好充分準備”的指示精神,十八軍全軍上下掀起了扎扎實實的進軍西藏的動員活動,人人談進軍,各個講進軍,把“進軍西藏人人口服心服、不背包袱”作為思想政治工作的一個重要標準。
冀文正還記得,“各級黨委十分重視進藏動員工作,發揮我軍特有的思想政治工作的優勢。各級領導一級抓一級,軍包師、師包團、團包營、營包連、連包排。在動員進藏的活動中,黨團員起了模范帶頭作用。我們連隊里入黨申請書像雪花一樣飛向黨支部,封封家書勸告親人不要思念……‘進軍西藏,邊疆為家’成了每個指戰員的信念和行動準則?!?/p>
圖為藏語老師給進藏部隊教授藏文。翻拍:李元梅
圖為1950年進藏前,十八軍指戰員學習藏文的情景。黑板上用藏漢兩種文字寫著:“我們是人民的軍隊,到藏區去為人民服務?!狈模豪钤?/p>
政治任務:全軍掀起“學藏語熱潮”
1950年1月,正在蘇聯訪問的毛主席,從莫斯科致電中共中央并轉劉、鄧、賀及西北局,就進軍和經營西藏問題做出“進藏宜早不宜遲”的指示。
遵照第二野戰軍劉、鄧首長關于“進軍西藏,認真學好藏語”的指示,第十八軍各級組織和領導都十分重視組織干部和戰士學習藏語,專門成立了藏訓隊,層層狠抓,級級落實,在進軍前夕和進藏途中掀起了轟轟烈烈又扎扎實實的學習熱潮。
回想當年,冀文正記憶猶新,他說:“組織我們學習藏語是軍長張國華的指示,他特地從重慶和成都等地請來藏族同志擔任教員。我們的教師是峨眉山的隆果法師,他性格開朗、誠實儉樸、治學嚴謹。成立藏訓隊是個戰略布局,對建設新西藏意義深遠,它是西藏工作能否順利開展的必要保證?!?/p>
“時間緊、任務重,不突擊學習是難以完成學習任務的。同志們廢寢忘食地學習,課上聽講,課后背誦,白天背、晚上背,不少同志做夢都在背。班和班、排和排、個人之間都掀起了學習競賽,有一周巡回一次的流動紅旗、有學習一個階段評比一次的優勝紅旗,大家你追我趕,齊頭并進或者交替爭先?!蹦嵌螘r光給冀文正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,他仍記得,經過兩個多月緊張艱苦的學習,大家完成了小學5年的學習任務,絕大多數人會讀藏文書籍,能講一般生活用語了,個別人加上手勢比劃已可以和藏族同胞進行語言交流。
圖為十八軍官兵學習藏文。翻拍:李元梅
終身受益:兩本保存了69年的《藏漢辭典》
冀文正回憶道:“1950年5月7日,藏訓隊舉行畢業歡送會,許多領導都來了,跟我們互相交談,笑聲不斷,親如家人。5月12日,我和3名同志分到了53師158團二營工作?!?/p>
為了鞏固學習成果,不論是進軍剛剛開始,還是殘酷的剿匪活動、進軍的途中,每個戰士背包上都插有一塊藏文單詞的字牌,舉目可見,隨時念、隨時記。即便是在修筑康藏公路(今川藏公路)的極艱苦環境條件下,每天早晨還要堅持背誦一會兒藏語。
1951年5月23日,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簽訂了和平解放西藏“十七條協議”。為了執行協議,軍黨委決定53師抽調80名政治文化素質好的干部到西藏波密和塔布工布地區開展地方工作,其中便有冀文正。
“1951年7月,經過長途跋涉,我們到達了波密卿多宗,當時不僅疲憊不堪,連吃飯都有問題,‘進軍西藏,不吃地方’在大家腦海里扎下了根。為了生存,為了工作,大家響應中共波密分工委的號召,立即掀起了大生產運動,一人一天從開荒三分地增加到七八分地?!?/p>
冀文正清楚地記得,即使是在半饑半飽、一天開荒10個小時以上的艱苦條件下,波密分工委仍有個雷打不動的規定:每個干部每天清晨必須學習一個半小時的藏語文。分工委苗丕一書記、保衛科科長何祖蔭和各級領導帶頭學、帶頭用,僅四年的時間,大家就可以不用翻譯,獨自工作了,有的同志還同時學會了珞巴語和門巴語。
圖為1950年4月增編的《藏漢辭典(上、下)》,冀文正保存至今。圖片由冀文正提供
學習藏語文的習慣,冀文正堅持了一輩子。他動情地告訴記者:“在進軍西藏的風雪征程中,我寧愿扔了皮大衣,也不愿扔掉在藏訓隊學習時的三本藏文書和兩本《藏漢辭典》!”如今,冀文正保存了69年的兩本《藏漢辭典》,還靜靜地躺在他的書房里。(中國西藏網 記者/王淑 李元梅 孔夏 講述者/冀文正 部分內容參考自冀文正作品《從南下到西征——十八軍老戰士冀文正的人生足跡》、張小康作品《雪域長歌——西藏1949—1960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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