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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軍人情懷父母心

            張小康 發布時間:2019-09-06 13:36:00來源: 《雪域長歌》

              1951年7月,搶修甘孜機場時董宏俠因臨近分娩住進了軍醫院。那時,部隊尚未來得及建立正規醫院,因陋就簡,把山坡上較為集中的數間藏民的房子作為臨時醫院的房舍;把被牛糞熏得黑黑的房子打掃干凈,支起門板做病床,就算是病房了。公路才修通部分路段,物資運輸困難,醫療器械及藥品多數情況下只能應急。

              隨著嬰兒的第一聲啼哭,護士將一個男嬰抱到董宏俠身邊。她充滿愛意地看著孩子被“解放”的小手小腳手舞足蹈。伴著啼哭,孩子微睜的眼睛上方的八字眉,高鼻梁,薄嘴唇,簡直和他爸一個模子倒出來似的。董宏俠憂慮地注視著因營養不良而顯得瘦小的孩子:“他能適應高原嗎?我養得活他嗎?”她把孩子小心地抱在懷里,輕輕地撫摸著,親著他那紅紅的有皺褶的小臉。

              每一個在高原孕育過新生命的女兵,都格外能體會到做母親的不容易。從懷孕起,就必須經受常人難以想象的磨難。董宏俠寫道:“一次次的轉移行軍,背上的背包、米袋少說也有三四十斤,沒懷孕對我來說不算回事,可懷孕后隨著小生命長大,腿就像灌了鉛似的,走起路來不那么利索了。遇到泥濘下雨天,地上的黏土專門和我作對,緊緊地黏在我的鞋上不讓我走,有時還和我惡作劇,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把我拉倒,我忍受著疼痛,咬著牙手撐著地吃力地爬起來,一跛一拐疾步走入部隊行進的行列。小東西沒有被摔傷,和我一樣頑強,還不時調皮地在肚子里折騰?!?/p>

              兒子終于來到了這個世界,董宏俠感到如釋重負。哪知道僅僅三天的時間,一個原本先天不足的小生命承受不住寒冷、缺氧的打擊,悄悄地告別了這個世界。孩子的爸爸外出執行任務,還沒來得及和孩子見上一面!一個星期后,毫不知情的爸爸沖進病房……夫妻倆怔怔地坐著,相對無言。時間凝固了,不知過了多久,一個沉重而痛苦的聲音響起:“宏俠,不要難過,想開點,還有好多事等我們去做呢……”

              李碧蒼和妻子黃素民一起進藏,李碧蒼任五十二師政治部宣傳隊隊長,黃素民一直在拉薩的軍區后勤部任打字員。

              1957年,黃素民生的第一個孩子是男孩,夫婦倆高興地給孩子起名字叫“世峰”,“世界高峰”的意思。不久,李碧蒼調到日喀則工作,不在妻兒身邊照顧。孩子剛滿月,黃素民就抱著孩子,坐著牛皮船過雅魯藏布江去找他。因為高原缺氧,孩子哭了整整一天,看著他喘不上氣來的樣子,二十一歲的黃素民來不及去找孩子的爸爸,抱著孩子跑到日喀則醫院求救。黃素民說:“孩子到了那里已經快不行了,一吸氧就咯血……孩子最終沒能救過來。孩子沒了,我自己一路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團部的……”孩子只活了四十天,黃素民傷心欲絕。

              四年后,李碧蒼又調至林芝農場工作。在拉薩一直堅持工作到懷孕八個月時,醫生叮囑黃素民必須休息。她想起生第一個孩子的經歷,一心想著去林芝農場,孩子出生的那一刻,有丈夫的陪伴比什么都重要。

              1961年2月,在一位朋友的幫忙下,黃素民找到一輛可以搭乘去林芝的大卡車,她帶著分娩和坐月子需要的東西上了路。中途在皮康兵站歇腳,黃素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,那一天,差點成了她和肚子里的孩子生命的最后一天。

              天不亮,黃素民開始腹痛。不到7點鐘,黃素民就要生了。偏偏不湊巧,兵站唯一的醫生送病員到拉薩去了,兵站里沒有人可以幫忙。兵站的木板房子里四面透風,孩子生出來四十分鐘,還沒有找到人來幫忙。黃素民絕望地看著那個剛剛出生、臍帶仍然與自己連在一起的小生命。孩子,你能活下來嗎?

              兵站的人好不容易找來一個路過部隊的司藥,他年紀輕又不懂臨床醫療。小司藥勉強幫黃素民把孩子的臍帶剪斷,用布把孩子包起來。直到第二天凌晨4點多鐘,聞訊趕來的李碧蒼才出現在黃素民的面前。虛弱的她,一整天只喝了一碗紅糖水,什么話也說不出來。

              那小小的新生兒此時已凍得全身發紫,口吐白沫。附近實在找不到會救助的人,李碧蒼只好抱著母女倆坐車趕往林芝,那里有參加平叛的五十四軍一三四師衛生營。從皮康到林芝兩百多公里的路,一路顛簸走了近六個小時,路上黃素民一直出血不止,墊在她身下的軍大衣幾乎被鮮血全部浸透。到衛生營時,黃素民由于失血過多,已經出現心力衰竭和休克。衛生營的醫療條件有限,沒有血庫,怎么辦?醫生們到附近部隊、農場找來了四十多個戰士,現場驗血、獻血、輸血。經過搶救,黃素民緩了過來。

              衛生營沒有新生兒溫箱,只好把奄奄一息的孩子放在一個自制的小木箱里,擺上六個溫水袋,替代新生兒溫箱,再由四個特護輪流照顧治療……孩子活了下來。夫妻倆給這個有頑強生命力的孩子取名“李韌”。

              來自西藏軍區成都保育院半年一次的匯報信,曾經是身在拉薩的楊一真和王孟真獲悉兒子身高、發育情況的唯一渠道?!懊看问盏叫?,我就要哭半夜?!敝钡浆F在,王孟真一說起來,眼淚還是差一點奪眶而出。

              “那時,不管是因為想念孩子,還是因為匯報信上的壞消息,每次收到信都會大哭不止。老大是個女孩,孩子才十一個月大時,就離開我們送到成都保育院。分別時,孩子在屋里面哭,大人在屋外面哭。我們想要了解孩子的情況,只有通過保育院每半年一次的匯報信。我們的孩子到一歲半還不會走路,后來才知道是缺鈣,髖關節脫臼,一條腿長,一條腿短?!敝钡酱笈畠毫鶜q時,楊一真才把她從成都保育院接到拉薩,一家人團聚。

              舞蹈《洗衣歌》的創作者李俊琛直到晚年,看見別人親熱地抱著孩子和孩子玩,還是會特別心酸。孩子出生后到三歲,這一段本該是母子相處的最美妙的時光,但對李俊琛來說,卻是一片空白。孩子的許許多多第一次,她永遠地錯過了,成為她終生的遺憾。

              1958年8月,李俊琛回河南開封老家生完孩子,很快撇下兒子匆匆趕回拉薩執行演出任務。三年后,她有幸被選派到北京參觀學習,期間有短暫的兩天假期,終于能順路去四川大邑的軍區保育院,看望自己托人送到那里寄宿的兒子!

              李俊琛趕到成都,搭上去保育院的班車。眼看就要見到兒子了,卻出現了意外。班車途經一部隊醫院時,一個女兵招手搭車??僧敯嘬囃5奖S洪T口時,保育院的領導卻擋在車前,不讓司機開門,車上的人一個都不能下來!原來剛才搭車的女兵是正在住院的傳染病患者,部隊醫院正到處找她,想到她可能來保育院看孩子,趕緊通知了保育院。

              李俊琛聽說不許下車,急得直沖到車門前,司機不敢開門,她控制不住大聲地喊起來:“放我出去!放我出去!我是從拉薩過來的,三年沒見兒子了!”李俊琛大哭起來,激動地用拳頭打車門,邊打邊哭:“我孩子生下二十八天就離開了。我還要去北京學習,沒時間了,沒時間了!你們怎么這么狠心??!我要看我的兒子!”最終,保育院決定給車上每個人采取消毒措施后才放行,讓李俊琛排在第一個。

              孩子被領出來了。李俊琛沖到兒子面前,抱住他,淚流滿面,貼著他的小臉親了又親,沒想到兒子卻嚇得哇哇大哭,拼命從她懷里往外掙,又跑回保育員身后,生氣地看了她一眼后把頭轉了過去。

              那一刻永遠定格在李俊琛心里:“我特意買了糖哄孩子,可孩子根本不認我,給一塊糖讓他叫‘媽媽’,他還是叫‘老師’?!焙髞?,李俊琛不想再和兒子分開,硬把兒子接到了西藏。孩子爸爸也在軍區文工團工作?;氐轿鞑?,李俊琛高興地帶兒子去看演出,指給他看哪個是“爸爸”。誰料,兒子指著臺上一群男演員說:“好多爸爸嘍!”“那時孩子認為穿軍裝的解放軍都一樣?!彼f?!按髢鹤咏衲晡迨畾q了,到現在跟我在一起還是很客氣,從小就沒有撒過嬌……”

              “我們小時候不能和父母在一起”,“總是住幼兒園、學校,沒人接”,“父母親都在西藏”……“他們在西藏”,這是絕大多數進藏部隊人員的子女兩三歲就懂得的事情,但是西藏在哪里?他們不知道,只知道父母為了西藏必須離開。感情上的疏離,也許可以通過時間慢慢拉近;而孩子們因父母的原因,落下的殘疾,那些早逝的小生命,對許多“老西藏”來說,是永遠無法彌補的傷痛。作為女人,作為母親,那是一種痛徹心扉的情感,是一種難以割舍的親情……為了國家領土的完整,為了更多人生活得更好,他們把這一切都埋在了心底。

            (責編: 郭爽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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